第23章 无情_权臣妻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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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无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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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梁潇握住姜姮的手,问:“姮姮,当年你真的爱我吗?不爱辰羡,只爱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听这话只觉得厌烦,合上眼假寐,闷不做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她的回话,便自顾自道:“我派人找到了当年姜国公府的旧人,证明姜氏所言非虚,姮姮,你是清白的,是我错怪了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着他的话,姜姮心中半点涟漪都掀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清白不清白,他相不相信她,就如同她是不是爱过他一样,再也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可不可以……”梁潇生了一副尖利唇齿,不语便罢,但凡开口必戳人心肺,此刻却支支吾吾难说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犹豫了许久,他道:“别的都不重要,只要你在我身边,不离开我,我们有得是时间,我们总能找回从前的感觉,重新开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觉得荒谬,这话梁潇自己都不会信,竟一遍遍说来要让她信。

        自欺欺人,起码要先做到自欺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回话,梁潇也不逼她,两人交颈相依,真像一对缱绻情深的眷侣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快到王府时,梁潇突然开口:“我不希望今日的事再发生,命只有一条,容不得你糟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心中诧异,从前他总威胁她,若胆敢离开他就要杀了她。可当她真做出一副要死的模样时,他反倒絮絮叨叨地劝她惜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人,可真是矛盾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语,梁潇接着道:“你若还这样,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迟滞片刻,立即反应过来,仰头看他,目中闪烁着期冀惊喜的光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笑了笑,抚上她的脸颊,柔声道:“你可以出门,但是,必须要和我一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,他拉着姜姮的手下马车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府雕花漆门大敞,两人正走上石阶,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四驾铜毂锦蓬马车堪堪停在府门前,梁玉徽撩开帘子从里面钻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衣袍飞卷,风风火火走上前来,冲着梁潇冷声质问:“兄长,你是不是扣押了墨辞,根本就没有放他回成州?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面容镌刻愠色,甚至不敢看姜姮的反应,道:“你发什么疯?胡说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往成州派了几拨人,皆音讯全无。前几日我打听到废置司往成州有公干,托里头的人去成州探听消息。他们说姜墨辞连同谢夫子根本就没有回成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状若平常道:“许是他们师徒贪恋沿途风景,耽搁了也未尝可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玉徽怒道:“林芝芝快要生产,成州又刚刚经历战事,墨辞会把大着肚子的女人和残疾的父亲留在家里,自己出去游山玩水吗?再者说了,就算是游山玩水,也至少会往家里递个信,不至于音讯全无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原本是想抵赖到底的,但觑见姜姮正目光灼灼盯着他,忽而改了主意,叹道:“事已至此,我便不瞒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道,他确实留了谢夫子在王府商议要事,至于姜墨辞,早就放他回家了,若她们不信,可让谢夫子亲自跟她们说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晋被关在王府三个月,虽说好汤好水招待着,但心中惴惴,眼瞧着消瘦憔悴了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将他放出来的时候,他腿脚都是虚的,趔趄了几步,忙抓住梁潇的胳膊问:“墨辞呢?姮姮呢?你把他们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甚是耐心恭敬地搀扶起他的夫子,将事情原委说与他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正在给墨辞治伤,我也不再为难姮姮,烦夫子受累,只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。”末了,他微笑道:“您也知道,若姮姮非要跟我闹,受罪的总是她。您若爱惜徒儿,便照我说的话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几句话下去,软硬皆施,谢晋权衡过利弊,选择服从。

        说到口干舌燥,好容易将梁玉徽糊弄走,外府递来信,说中书省有要务,急需梁潇决断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知道这些日子王瑾兴起不少风浪,兼之阳陵苑里崔元熙一通旁敲侧击,心里是有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揽住姜姮的肩,温和地冲谢晋道:“夫子,我有政务在身,怕是不能继续作陪。”言下之意,谢晋也该走了,不要再跟姜姮多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晋略作沉吟,和缓道:“我与姮姮许久未见,想跟她多说几句。”他见梁潇面露不豫,镇静地补充:“我既是长辈,就不必守那套外男止步的规矩了吧。你若不放心,就让姬都监守着我们便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烦躁不安地冷睨他,这个当口却不敢过分明显阻拦,生怕惹姜姮疑窦。他想与谢晋不着痕迹地周旋,劝他趁早离开,内侍又进来催:“王院使抓了许多秋试仕子,大考在即,朝臣争论不休,急需殿下主持大局,万万耽搁不得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目光在姜姮和谢晋之间逡巡一番,起身将姬无剑招到跟前,低语吩咐了一番才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一走,姬无剑就到他们跟前寸步不离地看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晋灵机一闪,透过窗棂看向庭院,冲姜姮道:“我瞧这院中景致不错,我们出去走一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中院院落步步是景,尧峰石堆叠出错落有致的山峦,藏一曲径通向观鱼池,池中建有敞榭,池畔木槿迎风摇曳,落花飘阶,逐水而流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晋引姜姮上了假山,趁姬无剑还没靠近,假装搀扶她,往她掌心里塞了一样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数息,姬无剑便赶来,站在小山堆上,视线将两人紧紧攫住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姮攥紧手缩进袖里,掠了一眼姬无剑,问谢晋:“夫子,我的兄长真的没事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对梁潇半点信任都没有,他说的话,她一个字都不想信。

        谢晋冲她微微一笑,眉眼间尽是慈和怜惜:“没事,你要信夫子,大家都会好好的,以后你要多为自己打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夕阳西落,金灿灿挂在枝头,蕴然光华投落在面上,显得容颜澹静而模糊,好似一幅信意挥毫的丹青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,谢晋才告辞回西厢客房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姮回寝阁,趁梁潇未回来拿出谢晋塞给她的东西仔细翻看,是一个小小的纸包,里头盛着一小捧细□□末,还有一个小纸团。

        纸团上写着,这是迷药,吸食后会让人昏迷两个时辰左右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姮将写着字的纸团投入香炉中,亲眼看着火焰如舌将它卷噬干净,才捏着药包放心走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夜间,姜姮一直没睡,在珠灯下制香,一边制香,一边等梁潇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如今梁潇倒是不会再阻拦她做些喜欢的事消磨时光,甚至还特意给她寻来一些香料、烧香器、香卷,任她摆弄。

        自从知道真相,他就一心想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 调香用的玉杵、银勺、瓷碗摆了满桌,姜姮一直忙碌到三更,才等来梁潇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脸色不太好,眉间浮着倦色,见姜姮这个时辰还没睡,额间纹络更深,道:“给你这些东西不是让你不睡觉的,若还这样,我就都收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在熠熠烛光里抬头看他,缓慢地举起手,手中拿着一只香囊。

        二目鱼濮院绸面,绣着极简单的折枝牡丹,缀着嫩黄的穗子,绣工略微有些粗糙,但是极香,在姜姮手中悠悠晃荡,便有一股清馥香气飘转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姮道:“送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一下子怔住了,愣愣看她,半天没想起来说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姮站起身,走到他跟前,婉秀的面上一派认真地说:“这是我自己绣的,绣得不好,但是香是极好的,是我照着古籍做的敕贡杜若,如果你不喜欢,那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作势要拿回来,梁潇先一步夺过,抓在手里,道:“我说不喜欢了吗?你怎得一点诚意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如得了稀世珍宝将香囊放在腰间比划,姜姮看了他一阵,道:“我给你系上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坐在太师椅里,低眸看姜姮蹲在他腿边摆弄他腰带上的环佩坠饰,她那纤秀白皙的颈项低垂,柔嫩小手拨弄玉珏香囊,不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禁抬起手想摸一摸她的头。

        手还未落下,底下便传来姜姮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求你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的手僵在半空,慢慢地收拢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心道,这就是送香囊的目的吧……他有些失望,可昏黄烛光里美人纤腰媚影,柔顺细致地在伺候他,这情状又太过温馨,他实在不舍得打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说吧。”他放松地舒展身体,心想,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,他都会答应,毕竟,自两人成婚后姜姮从来没有待他这么殷勤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姮一边拨弄香囊的穗子,一边说:“嫂嫂快要临盆了,兄长又迟迟未归,我有些担心她,想让棣棠和箩叶去成州照顾嫂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要求还真不过分,且梁潇早就看这两丫头不顺眼,尤其是那个棣棠,送走最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仍有一丝疑虑,抬起姜姮的下颌,望入她眼中,问:“你不是很喜欢这两个丫头吗?怎得这会儿舍得送走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目光澄澈明净,面上的担忧亦十分深切生动:“我实在担心芝芝,毕竟……生孩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,万一小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了!”梁潇打断她,松开她,将目光移开,显得有些烦躁:“我答应了,正好成州的战事也停了,明天跟姬无剑说一声,让他安排把人送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唇角微弯,复又低下头去整理梁潇的配饰。

        低头的瞬间,梁潇抓住了她的手腕,她不解地抬头,幽惑烛光里,梁潇的眼睛里浅漾着脉脉情愫,他轻声说:“姮姮,你再对我笑一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默了片刻,冲他勾唇、弯眉、凹出一对柔媚笑靥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的目光却黯淡下去,铺满失望:“不是这样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歪头看着青石砖上浮雕的纹络,说:“我现在只会这样笑,如果笑得不好看,那你教我,该怎么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不说话了,捏着她的手腕半天没有动作,直到司寝侍女端进来寝具,才将这一页掀过。

        罗帐垂下,两人共枕而眠,姜姮翻了个身,想不着痕迹地离梁潇远些,谁知他随即黏糊糊地从身后靠了上来,搂住她,在她耳边道:“姮姮,我们生个孩子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老生常谈,且是令姜姮厌恶的老生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想说话,因拿不准梁潇的情绪,在棣棠和箩叶没有离开之前,她不想再招惹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继续说:“有了孩子,王爵才能后继有人,我们就和世间所有寻常的夫妻没什么两样了。稚子绕膝承欢,圆圆满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想:有了孩子,也许姜姮就可以认命了吧,过去的事是他的错,可终归已经过去了,若是能慢慢遗忘,总能死心塌地地和他过日子吧。

        怀中良久都没有回应,梁潇蹭上去亲姜姮,拉扯她的衣带,轻声说:“姮姮,你说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略微绷身,挣开他的拉扯,道:“我不想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的手停滞在她的身侧,木然僵立,听姜姮的声音飘荡在寂寂夜色里,恍若叹息,又带着决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很怕,你根本不知道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从我身体里流走是种什么感觉,很冷很疼……你永远都不能理解,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是不能理解。不过是个将将成形的婴孩,就算没得冤枉,也不过是他福薄。好,是他这个父亲做得不对,是他残忍,可已经过去七年了,还不够么?难道要为这个错误献祭一生?

        但梁潇没有说出口,因为他察觉到臂弯里的姜姮开始轻微颤栗,虽然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,但是他知道,她在哭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环住她,探向她的脸颊,果然触到一手泪,他喟叹:“好,你不想生就不生。但你不能自己偷偷吃避子药,你不通药理,搜罗来的药凉性大伤身,我让太医正经开几副汤药,每回事后让侍女煎来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脱姜姮的寝衣,脱到一半,姜姮摁住了他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声音近乎哀求:“别碰我,我现在没有这个兴致,我不想,不想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的动作停了片刻,默默地给她把寝衣拉上去,系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隔衣抱她,力道越收越紧,像要将她嵌入骨血,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,问:“姮姮,你心里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似傀儡任他揉捏,心道:自然是想离开你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语,梁潇却低低呢喃:“我有些害怕……我怕你还是想离开我,我怕我会失去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冷漠地想,怕又如何呢?这七年里她也是怕的,她怕梁潇的坏脾气,怕他的暴虐狠戾,怕他折磨她羞辱她,可是怕有什么用?该来的还是会来,一点都不会少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今这些温柔关怀不过是他的愧疚,他未必真觉得自己有错得多严重,更不可能一夜之间转了性子,只不过愧疚使然,加上她在阳陵苑疯了一场,让他害怕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姮恍然发觉,随着逐渐接触外面的人和事,她的脑子渐渐灵光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又或许,是心中有了念想,才愿意打起精神细细琢磨这些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想起兄长曾经对她说过,不管什么时候,都不能失去对这世间的热情。兄长冒死见她递来的箴言,她不能辜负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安静冥想的时候,梁潇又在她耳边絮絮念叨了许多,始终未得到回应,他不禁有些烦躁,侧首轻咬姜姮的耳廓,怒道:“我在与你说话!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敷衍地“嗯”了一声,却又觉得今夜的他有几分诡异,她问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不轻不痒地折腾了她一阵,重新靠回她肩上,轻声道:“我要杀人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:“杀很多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乍然想起七年前那场祸事,想起上庸台木桩上干涸凝固的刺目血迹,想起辰羡……她的声音有些发抖:“不要滥杀无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却笑了,今夜他总揣着甸甸心事,直至此刻才真正开怀:“不无辜,我不杀他们,他们就要来杀我。入得此局,早该料到会有什么下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不再赘言,闭上眼,强迫自己入眠。

        清晨醒来时梁潇已不在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 姬无剑动作很快,火速办好了路引,令门房套马车,棣棠和箩叶各自收拾行囊,生怕梁潇反复无常,再改了主意,两人都很利落,只带换洗衣衫、干粮和银锞子,其余能省则省。

        主仆三人早就通好气,两人出去后该做什么姜姮也吩咐好了,只是防着梁潇多疑,棣棠还是哭了一场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先是做戏,可哭着哭着却情真起来,涕泗横流,拉着姜姮的手抽噎:“我们都走了,姑娘怎么办?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姮捏着帕子给她拭泪,边拭边笑:“我怎么办?我有得是聪明伶俐的丫头伺候,比你勤快,比你话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棣棠哭得更厉害:“我也不想话这么多,可我有时候看见姑娘安静坐着,能坐一天什么话都不说,我怕极了,就聒噪着想引你多说几句。明明从前,你是那么活泼明媚的姑娘,怎么会变成这样?”

        话不知觉越了界,箩叶十分敏感地上来拉扯她,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姬无剑,忙道:“你瞎说什么?姑娘如今是靖穆王妃,身份贵重,自然该端庄沉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棣棠手背挨了几下掐,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,抽了抽鼻子,讪讪噤声,依恋不舍地抱着姜姮磨蹭了一会儿,终于赶在太阳落山梁潇回府前和箩叶起程前往成州。

        晚间梁潇回来,先去暗室看了看姜墨辞。

        梁玉徽闹了那么一通,虽说有惊无险地糊弄过去,但梁潇心里还是含糊的。他怕姜姮知道,总觉得头顶悬一柄剑,十分不安宁。

        暗室里摆了张檀漆壶门床,置了几个暖炉药罐,甚至还有几个柔媚细心的医女贴身照料姜墨辞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七年前,姜墨辞非得跳起来和梁潇拼命。

        可终究不是从前,姜国公府被抄,昔日贵公子跌落云端,历经沉浮冷暖看遍炎凉,学会了打落牙齿和血吞,知道隐忍,知道在强权面前低头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惹不起梁潇,更不能连累姜家再经任何风雨波折,何况他的妹妹还在梁潇手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墨辞披着淡薄的中衣坐在床上,那般酷刑是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,结痂留疤,脸色惨白,形销骨立憔悴不堪。

        汤药流水似的呈上来,苦得他直皱眉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负袖背对他站着,道:“过几日,你穿好衣裳去见一见姮姮,然后就和夫子结伴回成州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墨辞端着瓷碗的手一顿,于昏暗中抬头看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回去,安分儿点,你这条命能留到如今不容易,别不知道珍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墨辞到底是武将之后,对于局势危机有着天然的敏感,他沉默片刻,问:“是不是京城风雨将至?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没说话,兀自静立,秀颀挺拔的身影宛如一团云翳,憧憧罩下来,墨色缎袍堆叠在脚边,金线缕织的麒麟浮跃于祥云,在黑暗中熠熠闪烁。

        雍容矜贵,仿佛与堆满刑具的暗室不相称,又仿佛合该浸在黑暗里,与阴谋罪恶为伍。

        等不来他的回答,姜墨辞也不再问,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,将腿搭在床边的脚踏上,不由得想念家中的娇妻稚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人可真是没出息,几天前还大义凛然甘为新政抱不平洒热血,这会儿却又开始贪恋尘世的温情眷侣,不舍得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骨子里的这点怯懦真让人极羞且无奈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禁想到了辰羡,当年风光无限富贵顺遂的世子,如何舍得这锦绣红尘而去送死?

        七年了,新政党的骨骸都该成灰了,朝堂依然是这个鬼样子,党同伐异,内斗不止,百姓活在水深火热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年死了那么多仁人志士,俊彦豪杰,值吗?

        他正出神冥想,晃觉头顶暗影落下,抬头,见梁潇站在他面前,凝着他道:“见了姮姮之后,你知道该说什么,不该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半是嘱咐,半是威胁,姜墨辞反倒放心了,起码眼前这个心狠手辣到令人胆寒的梁潇,他是在乎姮姮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墨辞点了点头,问:“姮姮好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梁潇唇角噙起一抹柔情:“当然好,她会与我白头到老,为我生儿育女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极缱绻温柔的话,却听得姜墨辞脊背森凉,冷汗暗流。但他没有办法,他能做的已经全做完了,剩下的只能看姮姮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天气渐凉,秋随落叶而至。姜墨辞与谢晋同姜姮道过别,结伴踏上回成州的路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这一走很不寻常,并非堂堂正正回乡,而是由梁潇麾下的影卫暗中秘密护送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于姜姮而言,怎么走的不重要,重要的是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走了,棣棠和箩叶也走了,就算出了什么事,梁潇也无人可迁怒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真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日子她异常乖顺,乖乖地在寝阁里刺绣调香,按时辰去向许太夫人请安问疾,夜里枕席间也不同梁潇别扭,曲意逢迎,婉转承欢,他喜欢玩什么花样她都强忍着恶心默默承受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自然是满意的,他想姜姮如今身边无人,那个聒噪的丫头和能给她撑腰的兄长和夫子都走了,所以她认命了,愿意和他好好过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如菟丝花般柔弱无依,毫无生存之力,是离不开他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切恰合梁潇心意,唯一让他不安的,便是每天清晨,姜姮坚持要喝一碗避子汤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那根本不是避子汤,梁潇骗她是太医特意为她配的方子,性温不伤身,但实际是一副上好的坐胎药。

        清晨薄曦未散,一缕日光自九重天照进王府,映透茜纱窗纸,勾勒着坐在窗前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姮端着药碗小口啜饮,梁潇坐在太师椅上看她,两人面上都带着初醒迷蒙的困倦,谁也没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想:或许还是有怨吧,不过没关系,只要她能再怀上他的孩子,总会慢慢认命和他继续过下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眼下,她不就是在认命吗?

        姜姮低首轻吹浮在药上的热气,穿一袭月白襦裙,乌发半挽,娴静跽坐在榻上,眉眼温婉昳丽,像一朵被精心养育而经受不住半分风吹雨打的娇花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等药凉的间隙不经意看向窗外,廊檐浮延,岚山云影,都被锁在四四方方的王府红墙里——这些景她已经看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红墙外有更寥廓的天地在等着她,在召唤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将药喝完,冲梁潇道:“你今天下了朝要快些回来,我们说好了,要去城南桑荆瓦子看傀儡戏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嗓音软糯,刻意放慢语调,无端有种撒娇痴嗔的韵味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笑了,上前揉了揉她的头,道:“好,我记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今日他果然回来得早,不到申时便回府来见姜姮。姜姮早打扮妥当,寻常衫裙妆髻,带一对金镯子,腰间配一只香囊。

        镯子是七年前梁潇把姜姮带出靖穆王府时,她戴在身上的。而那香囊,则同她送给梁潇的颜色款式相似,瞧上去是一对,鼓囊囊的,散发着馥郁香气,想来是塞了许多香料在里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潇心情不错,罕见得没有多做盘问,揽着姜姮的腰往外走,穿过游廊,却遇上了梁玉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日子许太夫人的精神头不错,汤药减了大半,梁玉徽也就偷起懒,时常姗姗来迟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见两人和颜悦色地要出门,打趣了两句,倒也识趣,不多做耽搁,让他们快走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走到垂荔游廊的尽头,梁玉徽觉得异样,停下脚步回头看去,见依偎在梁潇身侧的姜姮正回头看她。

        隔着松柏繁树,凌乱花影,她的眉目略有些模糊,只是绽在唇间的一抹笑格外灿烂,竟像回到了少年时,鲜衣怒马,花团锦簇,活得自在惬意,无忧无虑。

        梁玉徽不禁有些恍惚,痴痴回望她,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藤蔓叠翠的尽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突然有些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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